一吃就停不下来,没两下就一整串冰糖葫芦便吃光了,鱼儿意犹未尽。
他低头想了想,摘下腰间佩戴的羊脂白玉玉佩,和老贩商量道:“我能用这个和你换全部的吗?”
老贩是个老实人,就算不识货也能猜出几分玉佩的珍贵,惶恐地摇着手说道:“万万使不得,公子这玉太珍贵了,别说只是区区一棒的糖葫芦,就是卖了小老儿也没有它的一个边角值钱。您呀,还是赶快戴回去吧。”
鱼儿“哦”了一声,颇为失落地垂下脑袋。
便在此时,寒风吹来了一缕别样的气息,那是鱼儿最最熟悉的,独属于海洋的味道。
动作快过大脑,未及多思考,在味道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,鱼儿的手已经抓住了一名年轻男子的手臂。
鱼儿缓缓抬头看向那人,那人亦正好低头望他。
两人四目相对,两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到了极点的脸庞,同时映入了二人的眼底。
男子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,随时随地割喉夺人性命。人们时常第一眼为他的气势所摄,反倒是容易忽视了他卓著的长相。
鱼儿首先注意到的是男子的眼睛,漆黑如墨的瞳孔,如同万丈深渊,又如宇宙黑洞,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之外,也显得十分的神秘,引人好奇探寻。
眼神淡淡没有波澜时还好,如果冷了下来,寻常人对上了这一双黑眸,恐怕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。若是胆小如鼠之辈遇上了,生生吓晕过去的都有。
料想,这世间应该很少有人能面不改色与其持久对视。当然,鱼儿是个例外。
男人应该刚从沿海回来,一时还没有褪尽身上海气,所以让鱼儿轻易发觉了。
略过他外带的海洋气息,鱼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,还嗅到普通人无法闻到的淡淡血气。刻在了他的骨子里,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。没有经过长时间杀伐见血浸染之人,是绝对无法拥有的。
而在男子也就是涂蕴之眼中的鱼儿,秋瞳黑白分明,如同冰雪溪涧清洗过一般,水润纯澈。周身气质出尘不染,浑然天成,活脱脱一个天真无瑕的降世神子!
但以上的种种,还不至于令涂蕴之心生错愕至此。
他面色平静如水,表面上看不出什么,其实心中却并不如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。原因说起来就长了,还需从涂蕴之的身世说起。
涂蕴之的生母乃出身卑微的宫婢,偶然得了帝皇的一日恩宠,幸运有了涂蕴之。产下了皇子,按道理来讲,她就算没有远大前程可奔,也是在帝皇脑子里留有印象的。
可谁让她倒霉,目睹了某位高位宫妃谋害皇子的罪行,遭人栽赃陷害,以秽乱宫围之罪赐死。
是以,涂蕴之一则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,二则因生母戴罪之身,即使是名副其实的天家皇子,然而无论是同为皇子公主,还是宫廷卑微的太监宫娥,都使着劲的嘲笑欺辱他。
可以说前十多年,涂蕴之就是个宫中受尽欺负的小可怜。
十三岁那年,有一次寒冬腊月,涂蕴之被几个性格扭曲的太监按在水缸里迫害得重了,三天三夜高烧不退。
结果不仅没烧坏脑子,反而因祸得福,觉醒了前世的记忆。
涂蕴之前生生活在高科技星际世界,用战功从最底层一点儿一点儿爬到了星际上将之位,只可惜正值壮年,与当时举族来犯的虫族同归于尽了。
他自认为不是个好人,向来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。
甫一觉醒记忆,恢复了精神力,涂蕴之马上就给今生冤死的生母复仇了。
当年陷害其母的宫妃突然无故暴毙,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太监宫女亦渐渐无声无息死去。就连打骂过他的皇子皇女,涂蕴之也在暗处给予了教训。
之后,涂蕴之的崛起无人可挡。他十五岁起便跟着将领东征西伐,强大的武力令得他立下了赫赫战绩,杀神之名威震八方,成为了如今所有皇子都深深忌惮的对手。
涂蕴之弱冠之年,屡次拒绝了当今赐婚,身边半个服侍的男女都没有,不少人背地里造谣笑话他是个天阉。
然而事实却是,涂蕴之和这个时代的女人一句话都谈不来,不想随随便便娶个无话可谈之人。当然,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,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不够,谁和他结合都是死路一条。
涂蕴之经过多年的观察的出了一个结论,此界的人类进化不足,基因链缺陷甚大,无法拥有精神力。
他本以为今生会和上辈子一样,孤独终生。谁知从东海巡视返京的第三天,他居然遇见了一个精神力可以和他匹及的少年。
两人猛一接触的刹那,涂蕴之收敛起来的精神力,从鱼儿身上感应到了熟悉的同类波动,方是引得涂蕴之心绪起伏的真正要因。
第14章
两名跟随涂蕴之出行的侍卫,在落后鱼儿与涂蕴之两步之远的身后,目瞪口呆,对鱼儿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,不禁默默在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。
市井中有流言,传言他们家王爷闻嗜杀成性,心性冷血残酷。尽管其中有夸大的成分,但是王爷的的确确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,周身气场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哪怕是不认识他们主人、不清楚他凶名在外之人,见了他亦是仿佛见了恶鬼,立即心里发毛,两股颤颤。
跟随在主人身边多年,云飞和马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。可从来没有哪个人,能够和眼前陌生俊俏的小公子一样,拉着他家主人的手,眼睛都不带眨一下,和他家主人双目对双目默默对视。
张诚面带薄怒呵斥道:“大胆!还不快松手!”
张诚是新来涂蕴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,对涂蕴之的了解,统统是在来定阳王府之前听宫里人说的。
传闻定阳王涂蕴之脾性喜怒不定,杀人如麻,由于多年征战沙场,练就了一手割头颅比切西瓜还干脆利落的好手艺,且每逢对战杀敌后,尤爱饮敌血吞敌肉庆祝大胜。
涂蕴之残忍暴虐的形象深深刻印在了小太监的心头,一听人提起“定阳王”三字,他脑海中登时浮现一个诡异的血红色人影,全身毛骨悚然。
在接到通知前往定阳王府伺候时,张诚偷偷哭了一整夜,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了,才战战兢兢跟着人入了涂蕴之府邸。
初来之际,王府的老人专门告诫过张诚涂蕴之的诸多忌讳,其中就有他不喜欢与他人触碰这一点。
张诚回忆起很多年前听过的一条传闻,多年前有位美人不信邪试图接近定阳王,眨眼便血溅当场,人头落地,葬身定阳王手中。
面前这位小公子长得俊俏非凡,年纪恐怕比自己还小,死了多可惜呀!希望听了自己的这一声呵斥,赶紧收手,护住性命才是。
张诚所不知道的是,他听说的那位死于涂蕴之手的美人,是敌国派来□□他的探子,让一眼涂蕴之瞧出了破绽,才不假思索拔刀斩杀。
如今市井中的流言,不过是有心人担心涂蕴之威胁到了自己,故意放出来败坏涂蕴之名声的而已。
涂蕴之眯着眼睛将鱼儿从头到尾打量一遍,目光令人看不透。就在张诚以为会看见血腥一幕之际,他接下来的举动,却令“了解”他的三人大跌眼镜。
涂蕴之收回落在鱼儿脸上的视线,淡淡瞥了下他抓着自己手臂的右手,非但没有如张诚想象的那般拔剑斩杀冒犯自己之人,还率先开了尊口询问鱼儿有何事?
要知道涂蕴之性子可算不上好,有时候连某些皇子都懒得搭理。虽然开口询问鱼儿时,涂蕴之仍然冰着一张脸,语气也不温柔。不过在张诚三人看来,这已经是一种友好的信号,是和炎夏落雪同等的稀罕事啊!
涂蕴之压下内心的惊愕,平定心绪,沉声问道:“何事?”
鱼儿先是无意识摇了摇头,待回味过来,突然动作一顿,快速改口道:“不对,我有事。”
这人看起来挺不好说话的,但出于对海洋气息与生俱来的亲切感,鱼儿犹豫了一瞬,还是面露微笑试探问了句。“玉佩给你,能帮我买了这个吗?”
他指着老贩的稻草棒子,凝望着涂蕴之的时候扇子似的睫毛颤呀颤,黑葡萄眼睛小鹿般湿漉漉的,可心的不行。
浅笑的模样,使他看起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甜味,让人想到了小甜点,忍不住张嘴咬上一口尝尝味道。
鱼儿的鼻头冻得微红,像颗初熟的小樱桃,涂蕴之的目光在鱼儿圆润的鼻头上停顿了两息,继而往下滑落,定格在了他两颊漾起的酒窝。
没缘由的,涂蕴之突然产生了伸手去戳两下的冲动,验证一番是否一如想象中的那般柔软。
发现一根手指按在了鱼儿的酒窝上,涂蕴之才意识到自己鬼使神差之下,居然将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了!
云飞、马罗与张诚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那样大,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画面。
没看错的话,他们家王爷,主动戳了人家的脸颊?!!
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活阎王转性了?!!
鱼儿不闪不避,歪歪头侧目专注地凝视着涂蕴之,眸子里带着点点疑惑。
涂蕴之淡定缩回手,瞥向他白皙玉指指向所在,缓缓开口道:“何必我帮,你的玉便可以买下。”
鱼儿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,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来,失落地说:“他说太贵了,不肯要。”
“倒是个诚实的。”涂蕴之瞟了眼老贩,又道:“云飞,碎银子。”
打从见了涂蕴之,老贩便如老鼠见了猫,身体霎时成了那荣国府门前的石狮子,心尖发颤。侍卫们一边看着老贩正感叹着,一边和魂不附体的老贩完成了交易。
这才是正常人见了王爷该有的反应,所以说那小公子胆色过人,实非凡人呐!
鱼儿抱着到手的大捆糖葫芦,脸上绽放出了甜甜的笑容,美滋滋地对涂蕴之说:“你真好。”
“……”自认为了解涂蕴之的三人,心情仿佛日了狗。
好个屁!少年你眼瞎了吗?没瞧见他满身的杀气吗?没听人说过他是个疯子,是个魔鬼,朝中百官莫不谈虎色变吗?
涂蕴之“嗯”了一声,张诚三人身体又是一僵硬,忙不迭垂下脑袋,以免涂蕴之发现他们脸庞的扭曲。
“玉给你,那我走了。”鱼儿没留意到对面云飞三人的怪异,喜滋滋抱着好吃的,随手将玉佩往涂蕴之怀里一塞,转身撒腿就走。
这小傻子,还真用羊脂玉换了块碎银子。
涂蕴之目视他跑远,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。“忘记说了,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,我很喜欢。”当然,鱼儿指的是他沾染来的海洋气息,并非一身入骨血气。
说罢,眉眼弯弯的鱼儿又跑了。压根不清楚自己的一句真心夸赞,是一颗对准旁人丢下的□□,炸得张诚几个精神恍惚。
涂蕴之唇角微微翘起,不仔细留意很难觉察。
幸亏张诚三人因为鱼儿疑似表明心迹的一句话,只顾着发傻,设若瞧见涂蕴之笑了,说不定没病也得吓出心脏病来。